ｐｏｓｔｅｄ ｂｙ Ｈａｎｓｈｕｉ
一．
这阵子看黑泽明的片子已经是习惯。习惯了在脑子很木的情况下放ＤＶＤ片，一部又一部，没有时间秩 序，没有之前的功课，随机的看，就这样已经看了十多部。还是愿意称呼黑泽为大师，无论是当年一眼惊艳，让我久久不能忘怀的《罗生门》，还是后来气氛略显沉 闷的《红胡子》。奇妙的，无论哪个时代，大师的片子终归是精彩的。
精彩或许是看片的原动力之一，但决不是终极的原因。精彩的电影如同小 说，或引起我初读的激动与沉迷，可如果没有内容的存在，倘若只是流于层面，势必经不起再三的推敲，或一阵子就会忘记，或者若干年后，翻出来再回味一次便仿 佛嚼蜡，失望之余，暗思还不如它们永存在记忆里哄骗我一生。
但黑泽明不会。我知道。有如看宫崎骏的动画，那一种感动极轻浮的泛起，却又极 深刻的沉淀。
昨晚看的是《野良犬》。１９４９年的片子。仍旧是三船和志村乔主演。对于三船这个演员的喜欢，绝非“人生若只如初见”，却是 一部部电影的沉淀的结果。１８岁第一次看《罗生门》的时候，我分明更记得是演武士的森雅之，演强盗的三船倒反而在其次，原因或许在于我更关注“真相”的所 在，也或许森雅之的演技亦很好而突出。第二次见他，是在一部小片子《丑闻》里，现代装，一出场便在富士山下写生，疏朗的眉，不大的眼，挺直的鼻梁，抿着薄 薄的嘴唇仿佛有些不屑和骄傲，画完了淡淡一笑，顿时四面生风……不由大跌眼镜，如此美男子，竟是《罗生门》里的大大咧咧形象龌踀的强盗？
容 我说一句么，见了三船，我才知道原来那些美好的形容词譬如“丰神俊朗”并非虚设。英俊的人多了，笑起来未必明朗，阳光的人多了，却又少了点男子气的神采。 难得三船的笑容，可璀璨如晨光，又不失一点洒脱的烂漫，眼里却又分明是沉着。
假如一开始还只是觉得三船不过貌佳，到十几部电影下来，却更 多的是被他演技折服。
他演过很多完全不同的角色。从流氓到医生，从画家到武士，从警察到复仇者……宜古宜今，能正能邪，真说不清更喜欢他 怎样的角色，因为每一个都那么好。正气起来，譬如〈战国英豪〉的将军，翻身跨马，挥刀斩敌的气势，可不是胜过我看过的任何一个武打片？邪恶起来，譬如〈蜘 蛛巢城〉里的杀城主自立的叛将，最后在惊惶中被射死。几个武士形象，〈穿心剑〉〈用心棒〉里的三十郎，那么聪明而侠义，却又赤子心肠般几分可爱；〈七武 士〉里的菊千代，这般冲动热血而不羁……
没有了三船的黑泽明会怎样？这样的问题倒过来问也没有意义。许多的成功都是相辅相成的。作为观影 人，只能为此“天造之合”而称叹。
不说假如，只说事实。
黑片里，我还是会很喜欢他某些漂亮的句子。那样一针见血的平白流 畅。〈野良犬〉中，老警察扇着扇子悠然说：心理分析让小说家去做，我们做警察的就是要有杀一儆百的思想。不能有怜悯的心情。
昨晚听了心里 一紧。有一阵子我老在强调人性的复杂。……不错，人性是复杂的，但成熟的人的确要学会简单化，而不是更复杂化。
黑片要呈现的主题，千姿百 态，对人世的怜悯，对罪恶的批判，对人性的挖掘……偶尔，他还点缀希望，譬如〈罗生门〉里的孩子，但偶尔，有人说“用力过猛”，譬如〈懒汉睡夫〉里的恶人 “得胜”。也许黑泽明自己在世事无常中终究逡巡左右。
偶尔相信黎明会来，偶尔也看不到黑夜的尽头……
二．
昨 天和德山说到现在的娱乐节目，糟糕的电影，劣质的连续剧，都好似Ｔａｌｋ Ｓｈｏｗ一般，只让你在观摩愚蠢人的呈现中自我满足。
他们愈 蠢，你便愈聪明。然而只是好似愈聪明。却什么也学不到。只会变得愈蠢。
鲁迅说，真的勇士，能直面惨淡的人生。
望之四海， 有多少伟大的心灵与灵魂在……譬如黑泽明。
任何灵魂都是矛盾的吧，我想，假如不是偏激太甚。
只是伟大的灵魂敢于剖析自己，呈现自己。
那一种呈现不是说教，不是哗众，而是面对。面对这样的灵魂。我能做的只是比较，反省和学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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